资深摄影师吕乐谈《一九四二》拍摄幕后

编者按：作为冯小刚导演的老搭档，资深摄影师吕乐在《一九四二》的拍摄过程中，从爆破戏到航拍的配合，大场面的调度，跳火车镜头的实拍，到夜景灯光的控制等镜头，非常完美实现了导演提出的种种苛刻要求。他认为虽然摄影师要服从于导演对镜头的要求，但仍然需要做到充分了解剧情和导演想要表达的真正主题，有了这样的铺垫，才能对镜头加以更好的控制和表现，才能更好地完成摄影师的任务。一起听吕乐老师为我们畅谈历史巨制《一九四二》的拍摄幕后。

摄影师简介

吕乐，中国电影摄影师。从小喜欢绘画，中学毕业后到北京郊区农场工作，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1982年毕业。

早期曾参与拍摄《红象》、《猎场札撒》、《净土》、《天菩萨》、《画魂》、《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有话好好说》、《赵先生》、《美人草》、《十三棵泡桐》，近期作品《集结号》、《非诚勿扰》系列、《赤壁》、《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

《一九四二》拍摄理念

电影《一九四二》改编自刘震云老师的报告文学《温故1942》，原作是没有人物的，冯小刚导演从这篇报告文学中隐约看到刘震云老师想要表达的一点，那就是当我们没有食物，连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时候，人性和民族性根本无从谈起。基于这个起点，冯小刚导演在这个故事中加入地主、长工和普通人民，还加入了当时的河南政府和美国记者等人物，甚至包括当时美国总统的一些反应，这个故事才开始变得丰富起来。

拍这个片子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有时候拍片子更像是做报告文学，感动是一方面，反思是另一方面。和《唐山大地震》不同，在《一九四二》中，我们不一定需要体会那种灭顶的灾难，但可以通过灾难发生时人的反应，包括当时的国民地方政府和日本军队，还有灾民等等人对这场灾难的看法，来反思历史，引发思考。有了这样的铺垫，我们才能围绕这个主题谈拍摄。中国电影现在就是“鸡汤”太多了，总是感动啊，治愈啊，没有什么片子能把人带到精神世界和知性的意境。我们需要像《一九四二》这样题材和风格的电影，通过对真实历史事件的描述，让有心人注意到一些东西，来引发观众对历史和时代的思考。

《一九四二》航拍及爆破戏拍摄揭秘

现在电脑特效已经很发达了，原来需要动用上万人的大场面，可能只需要两千人就能完成。不过很多爆破戏我们还是以实拍为主。爆破镜头是摄影组和韩国团队一起协作完成的，他们在这方面跟美国人学了很多，用的炸药也全是真正的TNT，但是会在埋设过程中设置一些缓冲物，来控制炸药的威力，让它没有那么大。安全方面他们真的做的非常到位，摄影师完全可以把摄影机放在合适的地方，设定好，人躲在两三米远的地方，等到演员做出合适的表情的时候再过去抓拍，这些都可以保障安全。

航拍爆炸场面是请香港的技术公司来完成的，我们事先把需要拍摄的镜头告诉他们，需要飞多高，要拍成什么效果，飞机上的遥控连着导演棚里的监视器，来拍完这些镜头。

拿一场航拍爆破戏举例，我们要在拍摄前天埋好炸药，然后把地面上的摄影机都藏好，这些要同步进行。如果你拿航拍的原片去一帧一帧看，还能找到地面上的摄影机，不过这些摄影机在最后做视效的时候都会做必要的擦除。

正式拍摄前，飞机飞起来后会先沿着拍摄顺序熟悉路线，基本熟悉后可以通知全组开机，然后我们会让地面的摄影机、导演还有埋设炸药的韩国特效，大家通过监视器观察，在飞机飞过的合适时机，爆破炸药，把航拍的戏份完成。等于说我们要在7秒的时间里把这些埋了一天的炸药全部炸完。因此在拍摄时，抓住最合适的时机这点非常重要，我们会将很多台摄影机同时开启，一次性地把需要的镜头给拍下来，一旦拍不好，那不好意思，明天我们得再埋一天炸药，后天再接着拍，不过这次《一九四二》的拍摄是比较成功的，爆破的场景多数都是一条就完成的。也因为现在的剧组已经有能力同时用各种不同角度的摄影机将一个镜头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样我们提供给剪辑的素材就会非常丰富，也为电影的后期制作提供了非常好的便利条件。

《一九四二》跳火车镜头实拍

火车开往潼关的戏，看起来非常危险，尤其有场戏是张默扒火车和摔下去的镜头，这些看起来很危险的戏份几乎都是实拍完成的，我想绿幕拍摄不会有这种写实的感觉。那场戏是在辽宁拍摄的，我们租来一辆老火车，把车厢改造成电影中需要的样子，每个车厢上都有副导演，专门负责演员们的安全。比如一些群众演员，要么是用腰带，还要么是用绳子，反正安全措施都很到位。另外张默在车上跑来跑去找人的镜头拍起来是很危险的，但为了这场戏能拍出最好的效果，我们也有很全面的安全措施。张默在车上跑，离他奔跑路线最近的群众演员都是副导演特别安排的武行，万一他有什么危险可以及时救助，而摄影机则放在车下，抓取最合适的镜头。

另外比较经典的是那场找孩子的戏。我们在车上放置了升降机和摄影机，拍前先把火车用时速5公里的速度慢慢开一次，看顺不顺利，随着升降机探出去的摄影机会不会碰电线杆或树枝什么的。因为实际拍摄其实只用了3到5公里，我们发现摄影机在这段距离上，即使伸出去最远的位置也碰不到那棵树后，就让司机师傅退回到起点，把火车开到正常时速开始拍摄。这场戏有很多摄影机被安排在车上，而张默跳下车找孩子，我们也有摄影机等在火车轮子下面拍摄。这些镜头都是要提前设计好的，也有安全员会通过对讲机告诉火车司机，演员会在什么地方跳下车等等。拍摄现场我们请来很多武行，和张默商量好最佳的跳车地点，然后大家配合好，在那一点的时候包括演员和摄影机等等一切都做到位。可以说，这场戏的拍摄方法对于中国电影是非常少见的。

《一九四二》大场面的拍摄及调度

大场面调度还是要优先考虑视觉效果。比如故事里开始，军队是和老百姓一起走的，后来蒋介石就说军队们撤退，然后队伍就乱了，开始混插着赶路，摄影机只能是从两边，从各个角度去抓镜头，让画面看上去能够更好看一些。我们用遥控将摄影机升到50米高的地方，适当用广角的手法来完成拍摄。因为这些大场面戏份我们选择在靶场进行，这里空间是很大的，个别哪天下午不用拍戏的空隙，我们会把摄影机用吊车升起来，和导演一起满场找最佳的镜头位置，很多你在平地看不到的东西，只有通过这样地方来找。

找出来最佳镜头位置后，我会把这个镜头的静帧给打印出来，这个画面工作组大部分人都要用。比如美术需要从一点开始延伸，加入各种要素来完成故事情节发生时的画面；导演需要老东家、国军、香会这些角色怎么从镜头中走下去；还有因为不是所有扮演老百姓的群众演员都会使用特殊的道具，比如说独轮车，道具师需要根据这个图，事先摆好独轮车的位置等等。到了第二天，摄影组还会根据这张图，将需要的摄影机位都藏好，然后正式进入拍摄。

拿一个比较具体的镜头举例，有场老东家和国军的戏。拍摄前我们先按照上面的方法做出面画，导演需要国军要这么走，老东家要出现在哪里，所有人包括副导演和道具，都会以这张图为准。因为不是扮演老百姓的群众演员都会推这个独轮车，道具组需要根据这些图，把独轮车推到合适的位置先摆出需要拍摄的样子。军人也要看这些图，来确定他们在这个镜头中要怎么走。这些事情全部协调完成后，第二天我们再将摄影机按需要摆好，机位都藏好之后，再正式开始拍摄。

《一九四二》灯光气氛的营造

拍完这部片子我自己也觉得，其实很多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比如有场戏是山中的夜景，所有难民都休息了，只剩下篝火的余烬。以今天的电影技术完全拍不出那种自然中的余烬效果，最后只能用灯光来表现这个故事场景。另外还有两场最明显的戏，一个是卖孩子，还有一个是偷饼干，这里面也出现了灯火的余烬，这从技术上来讲就是无解的。这也算是拍摄中的遗憾吧。

《一九四二》摄影和特效的多向沟通

《一九四二》这片子里，摄影和导演以及特效、后期沟通最多的还是全景的镜头，像日军飞机那部分镜头全是用绿幕拍的。但即使是绿幕，我们也是做了飞机头，让日本演员坐上去，全都铺上蓝屏后，用吊车吊起飞机，让它有晃动的感觉，摄影机是在飞机上架出杠子伸出去拍的。这种镜头我始终觉得不够完美，这得是老上飞机的人才能拍出真实感。

这部片子走的是写实路线，大部分镜头包括前面说的跳火车还有千人的大场面都是实拍的，特效师们在这部片子里多数是做辅助性的工作，比如飞机，炸点等等，还有朝天门码头那里的戏份用到了不少特效。大的镜头会增加一些炸点，小的镜头会加一些血浆，来增加镜头效果，因为现在的剧组都能负担起多个摄影机同时拍摄的费用，我们会给特效提供很多素材，大家一起讨论和配合，把画面做到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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